年夏天，我在历史影像学者秦风先生的资助下，前往美国寻找一些与中国有关的影像数据。在华盛顿我停留了近三个月，花了许多时间在美国国家档案馆的公开档案里搜寻各个时期中美发生交集而留下的照片资料。其间有一些遗珠式的发现，从数量上看算不上丰富详尽，却因其独特的内容，可以归纳为一个颇有价值的主题，这些拍摄于年秋的航拍照片就是其中的一组。
▲天安门和长安街中国历史转折的空档期这些照片来自当时美国海军第七舰队安提坦号航空母舰（USSAntietam）上的第89海军航空联队（CVG89），其下辖两个战斗机中队、两个轰炸战斗中队、一个轰炸中队、一个鱼雷机中队。年9月至11月，安提坦号航母前往中国东部沿海执行护航及巡逻任务。这里要大概说明此一时期中国内外的历史环境，日本天皇于8月15日宣布投降之后，本土尚有许多激进军人，以各种方法阻碍日本投降。尽管此时苏联军队已经进入了中国东北，可是百万日本陆军依然占领着中国的华北、华东，以及华中和华南的重要城市，建制完整，武器弹药不缺，仍然是一支可观的武装力量，因此盟军的接收工作，仍然有诸多安全的顾虑。8月30日盟军统帅 将军搭机抵达日本本土，9月2日 在日本外海的密苏里舰上接收日本代表的投降，同一时期美国航空母舰即驶抵中国青岛，一方面威慑华北的日本占领军，另一方面则运载国民党军队，协助国民政府的接收工作。至于中国内部形势，8月21日芷江受降仪式举行，9月9日，何应钦将军在南京接受在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的投降，全国军民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中，各地都是欢欣鼓舞的景像。国共两党的关系则进入历史的转折期，国民党军队在美军的协助下，全力地加紧接收工作，共产党军队则”闯关东”，到东北发展东北解放区。尽管两党摩擦逐渐表面化，但在重庆的蒋介石与毛泽东的谈判，又带来全国和平的希望。简言之，美军在战后停靠青岛的半年间，正是中国历史转折的空档期，存在着各种可能，也充满着希望，是一段短暂的和平时期。这批空拍照，正是拍摄于此相对安定的时候。
▲紫禁城
在这些照片中能看到正处在内战阴影下中国的一些局部，南至上海，北至渤海湾沿线，频频被置于镜头下的港口、铁路、机杨、工厂、监狱，以及成队的军舰、战机、运输船，都在讲述战争近在左右这样一个事实。数十架TBM-3E“复仇者”轰炸机机从空中呼啸而过，对于今天年轻的一代人来说常常是怀旧主题下的一个场景，但在那些在当时照片拍摄时抬头仰望、注视飞机掠过的人眼里，成群的美军飞机更多是在预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无意借这样的场景重建将战争镜头化甚至史诗化，就算这样一组照片，它所呈现的只是八年抗战与国共内战之间十分短暂的一个时间段上，在那些势必成为战略要地的城市与据点，看起来尚且平静而有序的一种状态，但我们都知道接下来的发展，转瞬之间硝烟又起，战争所造成的苦痛在几亿普通中国人的生活中延续。
▲中南海和瀛台重现消失的人文地理我对战争史并无特别的爱好，也不是专业的历史研究者，这些年来我的工作，大多是力图从海量的历史影像资料中，寻找图像与某时某地曾经发生的事件之间的关联。那些因资料的分散和缺失而形成的迷雾每散去一点，诸多来自过去的信息，便可沿着时间前进的方向往今后多传递一点。这些信息为随着世代更迭而淡化的记忆提供了具象，也为那些在战争、动乱以及数十年的高速发展中消逝的人文地理元素搭建起一个得以继续存在的时空，在那里城墙与城门依然是街市的背景，地平线上巍然挺立的是石坊与宝塔的轮廓。这是一种情感的依附，在此情绪之下照片所包含的信息常常被分离开来，一些作为事件及其相关的因素被粘附到历史某个特定的册页，另一些则作为社会大背景的一个局部，可以一点点拼贴起来，从而得以窥见过去一百多年里各种事物的变迁。对于这组航拍照片，在确定了它的拍摄时间、地点以及它之所以存在的缘由之后，它所关联的历史事件便可以从影像中分离出来，作为一个备注式的标签，而它真正呈现的内容，在于画面中那些城市在它们各自的生命中，于年这个普通的年份被记录下来的面貌。
▲天坛
我曾尝试以城市的变迁来设计一个主题，后来发现涉及的多数内容已不在老照片的范畴；也因为北京、天津、上海、青岛这些城市，它们在四十年代的样子，虽然许多细节已经被遗忘，大体的面貌还存在于人们的记忆里，更存在于大量的文献资料里。所以当这些城市七十年前的航拍照片与现在的地图放在一起时，人们能轻易地找到昔日城市的轮廓。街道依然是当年的走向，地标建筑还在原来的位置。那些对这几座城市有着怀旧情感的人，可以循着这些明晰的经络，找到某个特定的胡同或是里弄，甚至定位到某幢建筑的某扇窗户，这种过去与现在之间的联系，清楚地展示在照片里，无须过多的注释。对于那些在今天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的历史街区，这些照片的价值自然是不言而喻，所以每一个看到这些照片、同时又对照片中的城市熟悉了解的人，都可以归纳出一段发自肺腑的关于城市变迁的感言。于是围绕这些照片的将是一场众人参与的讨论，对其中很多城市的过往我并不比其它人更熟悉，与其绞尽脑汁拼凑字数，不如坐在一边，静心聆听和记录。
▲上海外滩和黄浦江本文节选自《航拍中国，》序言文/徐家宁
图片来源：《航拍中国，》
大梦荐书航拍中国，——美国国家档案馆馆藏精选
主编：秦风老照片馆
撰文：徐家宁
本书内容是从美国国家档案馆馆藏中高清复制的航拍照片，为年中国抗战胜利，美国空军在中国领空维和时拍摄，涉及北京、天津、上海、青岛、旅顺、大连、通州、昌黎、唐山、秦皇岛、塘沽、即墨、胶州等地及周边。这些照片，正是当年经典中国的一个缩影。历经70年的沧桑，它们中的一部分已经消失，有些已被改造。选编者对每一张照片认真做了历史辨析考证，全景式地再现了当时中国北方重要城市的风貌，是极具观赏价值的历史照片，也是不可多得的中国现代历史影像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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